人蛊 : 第五章 B楼202的小张

(一)

警察局后来找我去问了话,但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事情就这么平息了。

很多事都是这样,发生时轰轰烈烈,过去后黯然无声。

何况是这种谁都不愿多提的事情。

我已经不能再算是保安了,在这个小区里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保自己的安。

我想过逃走,但想到王经理笑眯眯的表情,我顿时失去了勇气。

没准我走后出什么事情他一准以为是我捅出去的。

我现在成了彻底的门卫,自己将自己关在了自己保卫的门里。

折腾吧,王经理;折腾吧,佘小姐;折腾吧,童童小朋友,我现在不敢再过问你们任何事情了。

只有小张是无辜的,帮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危险之中。

他只知道躲在房间日夜玩他的电脑,连方便面和饮料都打电话托我去买。

说实话,我是自私的,我没通知他逃走,因为知道起码院子里还有一个正常人陪我,会让我的心安定一点。

而且帮他买东西还有几块钱的回扣。

但院子里越来越鬼气森森了,每天夜里都会响起夜行动物的惨叫。

往往是猫或者狗,偶尔还有夜鸟的一声悲鸣,凄惨无比,然后无声无息,第二天醒来,却在院子中找不到任何痕迹。

我一直以为是王经理又在找销售用的教材,听到叫声连门也不敢出。

终于有一天当我养的两只鸡也没了的时候,我忍不住对要出门的王经理开了口。

王经理奇怪的看着我说:老哥哥你找错人了吧,要知道兔子也不吃窝边草的。如果真的象你说的那样,你可得查个清楚。要知道,提供一个安全的居住环境可是你的本职工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只管说,但你必须去做。

这下我想不查都不行了。

(二)

天已经渐渐的秋了,夜里已经能感到弱弱的凉意,我在白天会扫出一堆一堆飘落的黄叶,堆在小区里如黄土的坟茔。

新来的那个清洁工也许听说了阿拉小区一些不正常的事情,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做的清扫相对也就多了。

我开始想念老蒙,他在的时候我是不需要做这么多体力活的。

也许哪天我的人生也如这堆堆黄叶终结,最后被拉到不知什么地方去烧掉。

希望给我做最后美容的不是佘花花,活的时候她看过我的身体,死的时候我不想再让她看到。

我并不是特别的对她有意见,女人做成她那样也是很可怜的,每一个凶残的女人背后必然有一个无情的男人。

她有两个。

现在,也许就快有三个了。

佘花花最近和王经理走的很近,王经理殷勤献的很足,经常会早晚接送佘花花,我发现他对这个好像比对他的销售事业还来劲。

而佘花花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白的东西,我发现她渐渐变的稳重了起来,不见外面有男人来找她,见到我也不乱说了。

她拎出的包袱越来越大,拎回的包袱越来越轻,终于有一天,她不再拎着包袱进出。

我知道她已经清理完了房间里的存货,在满心喜悦的迎接一场新的恋爱。

但房间里的包袱放下了,她心里的包袱也能放下吗?如果她知道王经理是怎样的一个人后,她会再次拿起手中的剔骨尖刀吗?

每次我看她哼着爱情的小曲进出,我都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她王经理的真面目。

否则前两个男人辜负了她,第三个男人很可能会终结了她。

我的最后决定是明哲保身,不要乱说了。

我还看到童童也趴在阳台上冷冷的注视佘花花的进出,一动不动。

王经理依然笑的那么和蔼温暖,你永远看不到他心里凝聚着一颗寒铁铸成的心。

小张总是盘踞在楼上不下来,我觉得这也是好事,起码少惹些麻烦。

这就是小区的白天,但晚上呢?

晚上秋风会吹起落叶堆尖的孤叶打转,远处有夜鸟在嘀嘀咕咕的暗语,有月亮的时候小区一片惨白,没月亮的时候小区一片漆黑,而今天多云。

当月亮被云遮盖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声急促而凄惨的犬鸣,似乎有只野狗被什么咬住了脖子。

我拎起才申请下来的警棍,拿着电筒奔了出去。

(三)

我拿着电筒到处的远距离照了照,天空似乎有只夜鸟掠过,别的什么也没看到。

刚才的声音似乎是在花圃里发出的,花圃里堆着几团我倒在那的落叶堆,我站在里面四处张望,总觉得落叶堆里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悄悄的,不声不响的搭上我的肩膀。

人老了,总会有些疑神疑鬼的。

有几根脱落的松针随风落在我的领子里,痒痒的不太舒服,我用电筒照着前方,忍不住将背靠到雪松上蹭了蹭。

啪,一团毛茸茸冷冰冰的东西落在我的头上,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把那东西从头上拉下来扔在地上。

是只死麻雀,我用电筒照了照,喉管被什么动物咬断了,似乎血也被吸光了。

我用电筒照着鸟落下的方向,照到了一个天然的树杈旮旯口,还有个鸟尾巴落在外面。

我伸手摸去,居然摸出了一堆死鸟,脑袋耷拉在羽毛里,和刚才那只麻雀死的一样。

我想到了很久前看过的那只黄鼠狼,原来这是它准备过冬的仓库,我的可怜的母鸡啊,也许这时也被它藏在哪个旮旯里。

如果让我逮到它。。。我愤愤的想,边继续在雪松的旮旯里寻找有没有鸡的尸体,终于我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心中一喜。

掏出来以后,我才发现这不是我想象中的母鸡,那只曾在我面前大摇大摆走过的老黄鼠狼正耷拉着脑袋,僵硬着尸体。

它咬死了麻雀,吸光了麻雀的血,却也被什么东西咬死了,同样被吸光了鲜血。

然后被藏在这里。

我想起来林小雨的尸体,她脖子上的伤痕也和这被咬死的黄鼠狼一样。

法医说过那是人的牙印。

难道刚才我听到的那声犬鸣,也是这个吸血的东西干的?

什么东西能在瞬间结束掉一只活狗,然后带着狗尸一起消失无踪?

我用电筒仔细的搜索着地面,终于在纷乱的落叶下还是发现了几丝淡淡的血迹。

我边拨开落叶边追寻着血迹,发现血迹消失在不远处的高高一堆落叶堆下。

我站在落叶堆边,正想推倒它看看到底底下有些什么,突然,一只爪子伸了出来,搭在我的鞋面上。

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的从叶堆中爬出来。

我惊慌的叫出声来,一脚踢翻了落叶堆,准备看势头不对掉头就跑。

一只野狗侧躺在落叶堆下,水汪汪的眼睛最后看了我一眼,闭上了。

刚才想爬出来的举动是它最后的努力了,这下努力彻底结束了它的生命。

我翻过来它的身体,仔细剥开它喉咙下的细毛,果然下面也有两个牙印。

夜空上乌云静静的流淌,它们永远不会告诉阿拉曾经在空中看到了什么。

我站在秋天的夜风里,呆呆的看着狗尸,突然发疯般的狂踢着周围一座座坟墓一样的落叶堆。

我亲手堆起来的东西,怎么会隐瞒了我所不知道的东西?你们底下,到底有什么,到底有什么?

有几个落叶堆的底下,被挖了深深的洞,洞里凌乱的堆着野猫和野狗,还有一些夜鸟的尸体,尸体都干瘪而枯缩,它们在死前都被吸干了鲜血。

我坐在地上,揪着自己的头发:这个小区里到底还要发生什么?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它才算结束。

月亮终于穿过乌云,将惨白的月光印在野猫野狗尸体呲开的白牙上,它们也在嘲笑我的无奈与恐惧?

惨白的月光同样印出花圃里一道修长的人影,我抬头一看,C楼的方向,童童趴在阳台上冷冷的看着我。

就象她白天看着佘花花。

她不会以为我在演戏吧?


(四)

早上佘花花上班的时候看着我象是有话说:但最后嫣然一笑,象蝴蝶一样飘走了。

王经理出门的时候朝我点点头:夜里辛苦了!我感觉一阵寒意袭来。

童童不声不响的背着书包上学去了,眼圈有点发黑。

唉,都走了,终于都走了,我可以补补昨夜的睡眠了。

不,还有一个人,小张终于下楼了,脸上带着自信的光芒,看样子象中了100万彩票。

他挺胸凸肚的踱进我的传达室,咳嗽了两声,我不知道他发什么病,没去理他。

他傲慢的说:老陈头。。。我跳了起来:我在这个小区已经被欺负够了,但还轮不到这家伙来糟蹋。

我拿起电话就拔号,小张忙问:打给谁?我头也不回的说:110.,谈谈某猥琐偷窥男的事情。

小张连忙按住电话:别,可别,陈爹,你就是我亲爹,那可是你让我装的。

我斜眼看他:证据呢?反正是你亲手装的不会错吧。

他立刻软了下来:饶了我吧,老爹,我跟你说,我发财啦,以后我们多靠拢点,隔三逢五我送点烟酒给你。

我对他的话是一句不信的,冲口说:你啊,不是老爹说你,别每天泡那网上,有时间找个正经工作,做点正事,否则以后你想找个佘花花那样的老婆人家都没眼啾你。

小张呸了一口:佘花花?早被人睡烂了,我找她谋杀亲夫啊?告诉你老陈头。。。额。。网上,网上怎么了,上网一样可以发财。陈爹,现在我可是生意人,你以后就得叫我张老板了。

我怀疑的问:你在做什么生意?”说心里话,我怕他贩毒。

小张哼哼一笑:我现在在网上成立了一个全球淘宝无限贸易公司,倒买倒卖,大到原子弹,小到绣花针,你要什么,我给你弄什么。

他环视了一下我的值班室:缺条警犬那,老爹你说,要德国牧羊犬还是纯血藏獒,西伯利亚雪橇犬还是法国雪狮,只要你跟上面说说,同意拔钱我立刻给你弄来。

或者”,他压低声音说:老爹你要嫌狗不够威风,我们弄头华南虎来看门,不是周正龙那孙子拍的年画,咱们玩真的。。。

我啐了他一口:你就没一句正经话,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去。

小张急了:我怎么就没正经了,不怕告诉你,娃娃鱼你知道不?我几个月前就倒卖了两头,赚了这个数。他伸出五个指头。

我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小张得意的说:你看你,5000块钱就把你激动成这样,哎,我当时可进了四头呢,都才生的,才壁虎大,进口的,比我们国产的正宗娃娃鱼便宜多了,你知道多少钱?

才四百一只,反手当国产娃娃鱼一卖就是三,四千一只,可惜啊可惜,在我家跑掉两只,一直没找到,不然起码赚一万,听说这东西长了贼快,估计跑下水道里。。。

哎,陈爹,陈爹,你掐我干嘛,脖子,脖子,松手,你松手。。。

我死死掐住小张的脖子,牙齿咬的格格响,我基本已经理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那大鲵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是王经理神通广大走私回来的,全是这兔崽子在网上交易后溜进下水道的。

然后正逢上佘花花把死人消化不了的部分都塞进了水道,大鲵就靠吃这个长大,于是性情和饮食习惯产生了某些异化。

好在其中一只被我打死,另一只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王经理的手中,成了他的教材。

我当所有事件中小张是最无辜的,没想到他就是个催化剂,他好容易推开我,又被我一把揪住他衣领,吼道:说,你还有没有卖给别人外国蝴蝶?

他便扳我手指边赌咒发誓:卖过蝴蝶那是孙子,我发誓,我只卖过蝴蝶蛋,就是毛虫卵,批发价,一斤才三十块钱,进口的,还有培育说明书呢,成本特高,我没赚多少,孙子就骗你。

我头上青筋乱爆,喘道:你把它卖给谁了?小张委屈的说:这谁知道,网络上人家下订单,我再找大买家手上买了倒给他,谁认识谁,谁见过谁?老爹你也太落后了。

我颓然松开手,瘫在椅子上叹道:你个孙子害死我了,小张整整衣领:你这就叫落后,落后,现在高兴你可以在网上买只黑熊放家里泼硫酸玩,只要没人开门就没人发现,谁知道你干了什么?

我在椅子上疲倦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好,您先进,您开放,我求求张老板您赶紧告诉我,您还进了什么好东西在小区里,就是见了动物就吸血那种。

小张连连摇头:你说的那叫吸血蝙蝠,我没卖过,也没听说别人卖过,你别栽我。

我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他被我盯的有些发毛,试探的问:老爹你没什么吧。

我一拍桌子:滚,他拔腿就跑。

我一上午都瘫在椅子上,想象着网络上到底都能在卖些什么古怪东西,越想越寒,直到佘花花回来和我说话。

(五)

这是我在佘花花男朋友走后第一次见到她的表情居然有一丝羞涩,好像她又回到了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

我瞬间看到当年那个姑娘又回来了。

她低声问我:陈老爹,你觉得老王这个人怎么样?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说:不错啊,人挺好。

她忽然高兴的说:我就知道你也这么想的,我就没见过这么懂我的男人,好像以前就很熟悉一样。

她又压低了声音:老陈,我知道我以前做过许多傻事,但希望你能祝福阿拉。

我眨了眨眼睛:什么你们?

佘花花红着脸说:阿拉准备同居,年底结婚。

我一下摁住了心脏:同居?和谁同居,你们同居?你住他那还是他住你那?你们都商量过了吗?

佘花花看着我的反应奇怪的说:谁到谁那有什么区别?随便吧。我和他商量过了,他在上海还有一个离婚的老婆和女儿,以后上海的房子就给她们,阿拉结婚也不请什么人,婚后我把房子卖了,不去火葬场上班了,以后阿拉再生个孩子。。。

佘花花的脸上流露出幸福的憧憬,看着窗外涛涛不绝的说下去,我小心翼翼的推了推她,低声说:我看你们不合适。

佘花花掩嘴笑了起来,同样低声说:老陈,我知道你心里不快活,不过我告诉你哦,我以前是很喜欢你,但被我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我喜欢老王对你来说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事,可惜你不明白。

我苦笑了说:为什么呢?心里想:这话倒也不错,做蜡像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她笑着对我说:秘密。

我试探了问:你去过王经理家?她点点头,昨天刚去,有点乱,我收拾了半天。

我突然想起来最近王经理都不接佘花花上下班,出入次数却多了起来,原来他也腾空了房间的存货。

难道他们彼此都是真心的?想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如果真是这样,对我而言倒算是种解脱,否则在这里做门卫简直就是活受罪。

我真心真意的对佘花花说:我祝福你们,希望你们都是真心的,过去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吧。

佘花花感动的拉住了我的手:老陈,我一直就知道你真是个好人。

我轻轻的抽回来我的手:祝福你们,真的。

王经理的车也回来了,他连忙下了车一直把佘花花送去楼上,我看着这未来的小两口嬉笑着走远,终于舒了一口气。

回头我一定建议他们去买个新房子,就不买也建议他们做个长期蜜月旅行。

这样我的心脏也可以休息几天,正想着,突然看到童童站在大门口咬着嘴唇看着王经理和佘花花的背影,一动不动。

哎呀我可怜的心脏啊!

(六)

虽然咋听这消息能让我心脏爆炸,但仔细想想,王经理和佘花花发生真的爱情也并不奇怪。

佘花花一直就对已婚男人有浓厚兴趣,只是她喜欢的不是躲她就是为了她的肉体。而王经理从他口头看对精神方面的追求还是很执着的,要不他天天喊着蝴蝶干嘛。

所以他对佘花花的那些风流烂事估计也不是很在意,我想他一定坚信:荡啊妇经过他的讲教也能变成贞女。而佘花花抱着的那颗寂寞的心么。在王经理的弹簧舌下,有什么打不开的心?

我看到A楼那边楼下王经理指着天上的晚霞,佘花花格格娇笑着弯下了腰,我想王经理一定在大叫:看,晚霞,美丽的晚霞,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道晚霞。

佘花花脸上的笑容发出幸福的光辉,我知道那是从心里发出真正的感情。

谁的心不曾柔软?也许,这样以毒攻毒反而能治好他们彼此的心灵,就这样,不也挺好。

我正想着,童童推开了门走到我面前,冷冰冰的问:陈老爹,刚才佘花花跟你讲了什么?

我老实的回答:你花花姐可能要和你王叔结婚了。

童童尖叫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你撒谎。

我叹了口气:童童啊,我知道你对你花花姐有成见,毕竟她破坏了你爸妈的感情才有这些事情发生,但你长大就知道了,有些事情,也不全怪你花花姐。。。

童童尖叫着打断了我的话:我不是为这个,我不是为这个。

我接口说:你要是为了小雨的死怪你花姐更没道理了,我跟你说,那没可能和你花姐有关系,那也不会跟人类有关系。

童童盯着我:我知道,那和你有关系,如果当时不是你关了窗户,小雨也不会因为进不了我家,而在院子里去别人家找吃的被人掐死

我跳了起来:关我什么事,小雨又不是壁虎,怎么爬到你家玻璃里去?再说谁说她被人掐死的,你那时候不在家,没看到她脖子上有牙印。

童童也惊讶的叫了起来:脖子上有牙印?难道是他?难怪他骗我。

我紧张的问:谁?

童童正要说话,突然闭上了嘴,看着王经理从佘花花那的楼道走出来,眼里冒出火花,恨恨的说:不管怎样,我是不会让他们成的。

我拉着她,劝道:孩子,和你没关系,你别去多那个事,哎呀。。。

我火烧般的抽回手,童童拿着刚扎过我的针,尖叫着: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你知道他是谁?你知道他是谁?

我惊讶的看着她,她一步步的后退,忽然转身跑了。

这天夜里,发生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七)

因为白天佘花花对我说她去过王经理家,我当时立刻联想起王经理这几天频繁的出入,很可能是在腾清房子里的人。

他很明显故计重施,伪装成司机不停的把伪装成王经理的房间里的人带出去,然后又换回自己衣服单独开车回来。

就这样房间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当佘花花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我不得不佩服王经理的谨慎,其实他早就知道我知道了他的秘密,当然也一定知道小张在他房子里装了监视,但是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依然低调。

这个人真的很厉害,可我今夜真的太想看看这个谨慎的人腾空后房子后,一个人在房子里会干些什么了。

只是碰碰运气,如果他把监视弄坏了我也没办法,但我总觉得他会留着。

我一直觉得他并不是怕我看见,反而觉得让我看见他的举动对我来说是一种震慑,是一种警告。

有实力的人才这样,我也就看看,我在他面前是个典型弱者,能干什么呢。

没想到我在王经理的房间里看到了一个绝对没有想到会在那里出现的人。

出现在我镜头里的是童童,哭泣的童童,她的对面坐着王经理,正一根接一根的抽着中华烟。

不知道是小张的技术问题,还是王经理做了手脚,我只能看到画面,却听不见声音了。

似乎童童在哀求着什么,而王经理一直在摇着头。

突然童童扑了过去,一针扎在了王经理的手上,看的我一颤。

王经理动也没动,注视着童童,眼光里闪着复杂的表情。

童童发了疯似的用针连连扎着王经理的手,嘴里似乎在吼叫着什么,象一只被激怒的山猫,但王经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注视着童童。

我第一次没在他的脸上看到那种虚假的笑容,似乎第一次看见这个人有真实的感情。

终于童童瘫在地上,似乎在嚎啕大哭。

王经理伸出滴血的手,一只手在童童头发上轻轻的抚摸着,另一只手想把她扶起来。

童童一把推开了他,自己站直了冷冷的看着他。

王经理掏出钱包,掏出一达钱递给童童,童童毫不犹豫的撕碎了钱扔在王经理脸上,转身砰的甩上门哭奔出去了。

王经理看着关上的门愣了半会,看他的表情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弯腰一片片的捡起地上钞票的碎片。

这一刻我感觉那个邪气逼人的王经理不再存在,面前的只是一个提前衰老而心事重重的男人。

我突然有点可怜他的感觉。

但也许我更应该可怜童童,虽然我不知道她和王经理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离开王经理的房间后并没有回到406.

她永远也回不去了,第二天阿拉在406的门口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童童,她的钥匙插在门上门却没有打开。

她死了,脖子上有两颗牙印。

(八)

我有一种隐约的想法,院子里这个吸血的东西并不是小张说的那种吸血鬼,也不是什么十分强大的东西。

它似乎只能伤害猫狗和未成年人,而没对成年人下过手。

这也是警察们的想法,在轰轰烈烈的又一次搜藏活动结束后,童童成为了警察局里的又一卷终将蒙上灰尘的档案。

警察的意思:一个月内,大家都搬出小区,一劳永逸。否则,

北京这么大,怪事这么多,阿拉只是警察,又不是道士,抓不了鬼。(警察原话)。

这是句让人愤怒的话,但已经没有亲人会为童童愤怒了。

只有一个也姓陈的高个警察走的时候对我说: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有些人,有些事,连时间也沉淀不了。

我一直看他走出门口。

童童的那个亲戚设了灵堂第二天就走了,从此没有回来,只是委托我帮童童守过头七。

我边值班边随时去童童家照应,说实话,也没什么亲戚来,如果有,在门口我看见领去看下也就结束了。

等我离开人世的时候也应该和她情况一样吧。

第四天起就没亲戚来了。

但在头七的最后一天,灵堂里来了三个客人。

小区里的最后三位邻居不约而同的都到齐了。

表情最悲伤的是王经理,那是一种掩饰不住的从内心发出的感伤,以至于最后跪着的他发出一种狼嚎般的哭声。

阿拉都惊讶的看着他。佘花花的眼圈有些红,神情还是很淡定的,她弯腰低声的劝着王经理。

只有小张的神情很奇怪,他的眼睛滴留留的四处张望,神情十分紧张,胳膊下夹着台笔记本电脑,进门就站在了我的身后。

终于佘花花扶起了伤心的王经理,正要出门,一直不说话的小张突然叫出声来:大家都等下,童童死的那天晚上,佘花花去过C楼。

王经理刷的转过来身,冷冷的看着小张:你刚才说什么?

小张吞了口吐沫,后退了一步,说:佘花花,在童童死的那天夜里,去过C楼。

佘花花叫了起来:小张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那天晚上出去了。

王经理推开了佘花花,一字一顿的对小张说:你说。慢慢说。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佘花花跳了起来,叉着腰对着小张叫道:你不要栽我,你居心不良,你喝不着汤就往汤里拉屎,你就是想破坏我和老王的关系,把害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的罪名加在我头上,你算什么东西?

王经理猛地一下将佘花花搡了开去,砰的一声佘花花的头撞在了墙上,血沿着额头从鼻子一直流到了脖子里去。

佘花花扶着墙,愣愣的看着王经理,王经理看都不看她一眼,对小张凶狠的吼道:说!

小张和我都一激灵,小张连忙将笔记本电脑放在灵台上,调弄了几下,回头对阿拉说:你们看。

屏幕上路灯下佘花花站在C楼楼口徘徊着,似乎在犹豫不决,最后好像下了决定,离开了C楼往A楼走回去,走了没几步,一跺脚,转身又回头走进了C楼。

录像的时间正是童童遇害的那天晚上,我看了下具体的正是童童离开王经理房间后一分钟。

我知道童童是8点45离开王经理家的,而录像上佘花花进入楼道是8点46分。正相差童童从八楼下到3楼的时间。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时候我在传达室,小张在电脑面前,王经理在房间的监视屏幕上,如果童童的死和人有关,那只能是佘花花。

何况小区里和童童矛盾最大的就是佘花花,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杀害童童的。

三个男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佘花花身上,冷的象尖刀一样要把她刺透。

佘花花慢慢滑在地上,身子蜷缩了起来。她不看阿拉,只看着王经理。

终于她颤抖着张开了嘴:是,是的,我那天晚上是在C楼。

(九)

我和小张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王经理的脸抽了一下,没说话。

佘花花看着王经理说:可我那是想去你家找你,又怕你看我晚上主动去找你看不起我,我才那么犹豫不决。我真的跟童童的死没有关系。

王经理吸了口痰,呸的吐在地上。

我和小张对望了一眼,没说话。

佘花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是进了C楼,可我没上楼道,也没上电梯,我想阿拉马上就要结婚了,我知道我名声不好,我怕提前找你你会看不起我。老王,老王,你要相信我啊。还有小张,小张,你告诉大家,你看到我进去应该很快看到我出来才对,我真的和童童的死没关系。

阿拉都看着小张,小张摇摇头:你进去后电脑就死机了,我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

佘花花张开肩膀向王经理走去:老王,老王,他们不相信我,你也不相信我吗?我心里只有你,我要害童童干吗?我真的没杀她啊。

王经理一动不动,等佘花花走到他身边,突然一把揪住佘花花的头发,把佘花花拖到灵堂前,将她的脸推到童童的遗照前,咬牙切齿的说:婊子,你给我看清楚,人命,是要人命来还的。

佘花花突然爆发起来,一把推开了王经理,王经理手上紧握着一把带血的长发,佘花花象老虎一样咆哮着:好,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么,要陪我一生一世么?你为了个毛孩子你打我,你打我,好,人就是我杀的,我就是要杀掉童家最后的孽种。

怎么了,怎么了,她爸爸不是要和我睡觉么?她妈妈不是看不起我给尸体美容么?我就不给她美容,她不也来火葬场了么?我用刀一刀刀割碎了她再缝起来烧,怎么了?我把这个小婊子也割碎了一片片烧,怎么了?你心痛啊?你怎么了,你和她什么关系啊?你为她打我?

王经理一巴掌把佘花花扇得飞了出去,碰倒了灵桌,上去一脚踏在了她胸上,指着她鼻子恶狠狠的说:我和她什么关系不需要你问,你只要记住,命,要命来偿。

他收回脚,在地上擦了擦鞋底,对我和小张冷冷的说:今天的事情,谁告诉警察,谁。。。他没说完就转身走了。

佘花花突然慌张起来,拼命向王经理走的方向爬,边爬边喊:老王你回来,回来,我乱说的,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和童童的死没关系啊。。。

王经理头也不回的走了。

佘花花转过身来,眼睛喷火的看着小张。

小张慌忙收起电脑要溜,却在门口被佘花花一步步逼了回来。

佘花花盯着小张,一把撕开了衣服,露出了丰满的胸膛,尖叫着:你满意了,你高兴了?你不就是想和我睡觉么,你来啊,你来啊,有本事你在这和我睡,现在就睡,睡完了你就娶我,你敢不敢?敢不敢?

小张被她逼到了灵桌前,退无可退,乘她不冷静一把把佘花花推了个跟头,一溜烟的跑了,嘴里都囊着:莫名其妙,你这个毒蛇,谁想和你睡,我还嫌你脏呢。

佘花花趴在地上喘息着,突然爬过来抱住我的腿,激动的说:陈,陈,还有你,还有你,你是好人,你相信我跟童童的死没关系,没关系对吧?你帮我说说,跟老王说说,我刚才是急了乱说的,我,我跟童童的死真的没关系啊!

我轻轻抽出了脚,叹了口气说:你要我相信有什么用?除非,我指指童童的遗像:你能让她相信。

佘花花抱着童童的相框失声痛哭,我摇着头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佘花花歇斯底里的叫嚎和相框的碎声: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们都冤枉我,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头七以后,童童的灵堂拆了,小区里的最后3位住户都不下楼,冷秋的空气中似乎在酝酿最后一场秋雨。

天也要哭了。

(十)

凌晨三点,我被啪的一声惊醒,发现窗户被人砸了一个洞,凌乱的玻璃片撒了一桌子。

是谁这么深的夜里不睡觉在这撒野?我大声骂了几句,但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只好披衣服爬起来看看到底谁这么缺德。

电筒照开的一刹那,我的心揪了起来:花圃里,童童穿着生前的白裙子趴在地上,一阵风吹过,裙子的下摆飘了起来。

轻飘飘的好像衣服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连忙关掉了电筒,把被子蒙上了头:我一直觉得这院子里闹鬼,这次终于看到了

片刻以后,夺夺响了两声敲门声,我把被子蒙得更紧,动都不敢动。

然而底下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终于我躲在被子里自己都快把自己憋死了,只好掀开被子把自己放出来,正好看见门边的窗户闪过白裙子的一角。

原来它还躲在门外!悄悄的等着我!

这孩子活着凶悍,死了也是厉鬼!

我壮起胆子高声颤道:童童啊,冤有头债有主,你的死不是你陈爹下的手,该谁你找谁去,啊!

外面似乎起风了,我听到它在轻轻的用指甲刨着门,越来越快。

难道她终究认为是我没开窗户导致林小雨的死去吗?死了也要找我算账?

我看到窗户里门后飞扬的裙角也舞得越来越快,配合着刨门声,似乎它就要冲门而入。

左右是死,等她进来房间这么小地方我逃都逃不了,我大叫着自己把门拉了开来,冲了出去。

门把上挂着童童穿过的白裙子,正象鼓足了的风帆挥舞着,撞在门上发出扑扑的声音。

我松了一口气,一定是不知什么时候这裙子飘落在了花圃里,让我产生了错觉,起风的时候又漂落到了我的门口,恰好挂在了门把上。

可是谁打破了我的玻璃,而且风吹衣服撞在门上怎么会有扑扑声?

我抖着手摘下了裙子,拿在手上好像还有点坠,我在裙子中摸索了一遍,发现了一个很破的日记本,封面上歪歪斜斜写着两个幼稚的字:童童。

我连忙转身看了看小区里的3座楼,楼上都没有灯光,一个个漆黑的窗户象怪兽的无数巨口等着吞噬什么。

回到值班室打开看到第一页第一行字,我就啪的合上了笔记本,心里一抖:原来他就是王经理!

(十一)
日记让我回忆起两年前,现在看来应该是童童爸爸躺进石灰里的那天,院子里来了一辆救护车,是当时C楼806的王经理被淋浴的开水烫伤了,紧急抢救去了医院。

因为王经理经常出国不回来,阿拉也很少见他,他只有在家的时候偶尔找童童爸喝点酒,只有他们才互相熟悉,身材也差不多。

关于这件事,童童日记开头是这样写的:6月6日,我从床下放出了爸爸,爸爸的身上沾满了石灰,我帮他冲了水,皮都烂了。

王叔叔来找爸爸,我和爸爸杀了王叔叔,王叔叔被埋在了床下,只有我知道,爸爸变成了王叔叔。

我是个坏孩子,我不浇水,爸爸皮肤就不会烂,妈妈更是个坏女人,她不把爸爸埋在床下,我就不会往爸爸身上浇水。

王叔叔是个好人,对我很好,会带外国的巧克力给我吃。爸爸摁住他,我看他打爸爸,就拿妈妈缝衣服的针扎他,针扎进了脑袋,他就倒下了。

他倒下看着我,爸爸把他推进石灰里,从那以后,我一直知道他在床下象倒下时看着我。

我很害怕,妈妈也害怕,她一直以为床下的是爸爸。

爸爸告诉我,不要告诉别人,他一定会回来看我,他会和王叔叔一样带外国巧克力给我,我说他走了我会害怕,他拿起从王叔叔头上拔出的针,告诉我:有人欺负我就拿针扎他。

我看着爸爸跌跌冲冲的走向八楼,手里拿着王叔叔身上的钥匙,我藏起了针。

里面有很多错字,但我能看懂。原来当年的王经理早就死了,活下来的是伪装成全身烫伤去了医院的童童爸爸,没人会怀疑一个全身没了皮肤的病人是不是本人,估计连指纹也烧掉了,然后他整了容,断断续续整了两年多,在没彻底整成王经理之前,他只能深夜回来处理事情。

难怪他那么迷恋蝴蝶,他本人就是一只脱茧而出的蝴蝶,从童童爸爸到王经理,他一样是获得了新生,美丽的人生。

他就是一只食人蝴蝶。
在这样的秘密下生活了两年的童童,会长成一个怎么的孩子?

底下和王经理有关的就是两年后的日记里,童童这样写:

我又看到了王叔,我知道他是我爸爸。

爸爸在楼道里告诉我:他有好多钱了,他准备和我一起过,但我妈妈必须死去,否则他迟早会被认出来。

我回到家,拿出来我藏了两年的针。

妈妈不是个好女人,她要杀爸爸,她没钱,还夜里打我。

爸爸说:有人欺负你就拿起你的针,我是个听爸爸话的好孩子。

我浑身陷入了寒冷之中,不敢再看下去,但我不得不看下去,因为这里面还提到了林小雨。

我记起了当时小雨家发生事情的时候那天晚上,我在楼下看到806里的红点,原来那就是童童爸,不,王经理在里面抽着他的中华烟。

他那时候已经回来了。

但在童童日记中对林小雨的记录却是十分离奇的,时间是从林小雨失踪的那天开始:

4月3日:6点钟,我下楼去看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在楼道里,遇见了小雨。

小雨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见了我就叫姐姐,我知道她是真心把我当朋友,不象她爸爸妈妈那样看不起我和离婚的妈妈。

我想起家里还有门口陈爹爹给我的糖,就让小雨上楼和我拿糖,小雨拎着垃圾袋高兴的蹦跳着和我回家。

我吃了糖,小雨也吃了糖,然后阿拉下楼,我开了门,小雨却没有跟过来。

我回头看见小雨倒在沙发上,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害怕,我不敢告诉人家,我怕警察找小雨的时候会翻过来我家的床。

王叔叔就在下面,我怕人家发现。我只好把死了的小雨也藏在了床下。

其实妈妈不知道,床头有块活板,不费劲就可以拿下来。

我当时就是这么把爸爸放出来的。

大家都在搜索着小雨,我哭的很伤心,我是真的伤心,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没有怀疑到一直哭着的我。

晚上妈妈没敢睡床上,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我见她开始总是把耳朵贴在床板上。

我也好像听见了呼吸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床板下面。

但我和妈妈都没敢承认。

于是从那天起妈妈总是早早离开家,晚晚才回来,我自己放学后烧饭洗衣服,我觉得我一个人也可以过的更好。

但中午我真的听到了床下有声音,听到小雨微弱的叫我姐姐。

我拉开活门,放出了床下的东西,再出来的小雨已经不是小雨了。

(十二)

我不知道是小雨死去又活了过来,还是她根本就没有死,但看到现在的小雨,我哭了。

小雨虽然还穿着那个小花棉袄,但她的皮肤因为石灰吸水而失去了水分,变的干燥粗裂。

就象披着一片片的鳞片。

更惨的是,她的关节僵硬了,只能慢慢在地上爬着,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哭了,我不敢让她回家,我想拿针扎死面前这个不象小雨的小雨,永远的把她埋在床下。

但她看着我,微弱的叫我:姐姐,我饿。

我哭了,我扔掉针,搂着她哭,我告诉自己不管小雨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我告诉小雨,如果她这样回去一定会被家里人当怪物打死,她必须等我找到药给她吃,让她恢复原样才能回去。

小雨趴在地上懂事的看着我点着头,我知道她相信我。

但我根本无法弥补我的错,我在骗她,我是个坏姐姐。

我该怎么办?

我合上日记,拿下老花镜擦了擦眼睛,原来是这样,但是还有很多我不明白的,我打开日记又看下去。
日记:我还是将小雨藏在床下,妈妈不回家我就放她出来在屋子里乱爬。

但奇怪的事情继续发生,有天中午我放学回来,发现小雨正在天花板上爬行,我吓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书包掉在地上。

小雨下来了,我一把搂住了她,哭了起来。

我发现她的手脚指上长起了壁虎一样的肉垫,这就是她能在墙壁上游走的原因。

在小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但小雨爸爸妈妈就要搬走了。

我一直看着小雨,但她还是狂暴起来,她发狂的时候力气相当大,还会咬人,我被她咬了一口,推了个跟头,在后面追着她往楼下游去。

好在她没有游到楼下的人群里。

我见小雨趴在自己家窗户上呆呆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心里发酸,心想算了吧,让她见她爸爸妈妈吧,我反正都错了那么多事情。

但小雨静静的对我说:姐,带我回去吧,我不想让爸爸妈妈见我这个样子伤心。

小雨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象我。

她爸爸妈妈不在,我会一直对她好的

底下关于林小雨的都是偶尔提起,分别是:

某月某日,小雨开始在晚上到院子里游玩,她回来告诉我院子里还有和她很象的可怕东西,我就不准她夜里出去,但她不听。

某月某日,小雨妈妈回来了,小雨开心的经常往楼下跑,我不高兴。

某月某日,院子里死了个怪物,据说是晚上要吃小雨妈妈,我知道它一定被狂暴的小雨咬死的。

最后提到小雨的是:

某月某日,我走了,陈爹是个坏蛋,他没开窗户,小雨回不来了,只能在院子里游荡。

我回来了,小张哥告诉我小雨被人掐死了,在A楼的楼道里,我知道那里住着佘花花这个坏女人。

我要替小雨报仇。
再底下重要的还有关于佘花花的几句话,还有关于童童妈的。

我没接着看下去,我在想:小张怎么会告诉童童小雨是被人掐死的?

很快我想通了,一定是他觉得怕吓住童童,换了一个缓和的说法,可惜这样让童童和佘花花的矛盾更深了。

关于佘花花,童童这么说:

夜里我偷偷去佘花花门口,想在她家门上浇上汽油烧死这个狠毒的女人,但我贴在门上听的时候,里面一会男人叫,一会她在哭,迟迟都不睡觉。

她就这么哭了很久,我怕火起来就被她发现,只好走了。

她是一个夜夜哭泣的女人,我等的太迟又怕白天起不来上学,只好放弃。

但我绝对不能容许爸爸再找这个女人。

对于童童妈,童童说:

自从小雨躲在我家里后,妈妈更加疑神疑鬼了。

有一天,她在厨房出来看见了客厅里小雨爬过的黑影,从那以后她就不正常了。

她看我总拿着针,就很奇怪,我给她看我被小雨咬过的牙印,告诉她是晚上在床上被什么东西咬的。

我用针扎自己告诉她是在放毒,她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不但扎自己,还要帮我扎。

但她稍微清醒点,又开始怀疑我,疯了一样的打我,说我是个妖精。

我受够了,妈妈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过的更好。

日记后面还有几张被撕掉了,不知道本来就这样,还是有人故意撕的。

是谁把日记装裙子里让我发现,这个院子里有谁需要这么做呢?

被撕掉的几张上面写了什么?

我想了想,也在日记里撕了两张烧掉,将剩余的日记放进了抽谛。

第一场秋雨连绵下起的时候,佘花花来找我,告诉我她明天就要结婚了。

她让我做她的证婚人。

(十三)

这个无声无息却又如惊雷般袭击来的消息将我吓了一跳,我连忙问她新郎是谁,佘花花笑笑说:到时候你来我家就知道了。

我怀疑的问:在家里办?结婚不是应该在饭店或者教堂?她笑了回答:从简,从简。我名声不好,不敢招摇。

我一下子噎住了,看她大笑着朝家里走去。

佘花花结婚的日子到了,下午四点半她就打电话让我去她家帮帮忙,我想了一想,还是去了。

她居然还是穿着平常的衣服,还围了一块围裙,我和她疯狂过的餐桌上放满了菜,看得出是她亲手用心做的。

我的脸红了一下,有点手足无措,她热情的招呼我坐在沙发上,我问她新郎呢?她笑了说:就到,就到!

四点三刻的时候,新郎真的敲门进来了,真真正正的新郎,端端正正穿着新郎服的新郎。

二十四个新郎!

首先敲门进来的一个礼仪公司的职工,他问:这里是佘花花小姐家吗?佘花花微笑着回答:是啊,我定的新郎都到了?

那个职工怀疑的打量着佘花花:到是到了,确实是您定的么?

佘花花笑着说:你看这个房间里还有第二个女人需要新郎吗?快请他们上来吧。

那个职工慌忙走进了电梯间。

一个接一个的穿着新郎衣服的人体模型被抬了进来,放在房间里,客厅,卧室,都放满了,结束的时候,我暗数了一下,一共24 个。

佘花花一直格格的笑着,象是看着一件有趣的不得了的事情,我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知道这个疯狂的女人又要玩什么花样。

五点的时候,佘花花对我说:老陈你先坐,我进房间换个衣服。有人来你帮我招呼一下。

她微笑着进了房间,关上了门,一直到五点半才出来。

在这期间,五点一刻的时候,门又响了,我开门一看,是王经理。

两个人面面相觑,当然他还是走了进来,闷不吭声的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屋子的新郎。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五点半的时候,佘花花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洁白的拖地婚纱,脸上化了淡妆,美艳动人,娇羞欲滴。我和王经理看的目瞪口呆。

她看着阿拉的呆样,抿嘴嫣然一笑,微仰起脖子,伸出带了白纱手套的右手:好看吗?你们看,我不但会替死人化妆,替活人化妆更加漂亮。


我听着她说的话,看着满屋的新郎人模,立刻想起了曾经的蜡像,只想夺门而出,可是佘花花已经有意无意的站在了门口,我只好压抑住了自己逃跑的冲动,听佘花花开始数新郎。

1,2,3,4,5,6.。。。17,18,。。。23,24.

我和王经理对望了一眼,看他脸色发白,我想我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佘花花数完新郎,高兴的拍着手说:看,我今天25岁生日,已经有了24个新郎,再有一个和我年龄一样了。

那么,谁愿意做我25岁的最后一个新郎?陈?你愿意吗?

她的眼睛盯着我,我吓得连连摆手:不能,不能,我是老头子,我不适合。

佘花花叹了口气:原来我始终是个嫁不掉的女人,宋辉,那你愿意在我25岁这天娶我吗?

她对着离她最近的一个新郎人模说,当然人模不会回答,但佘花花却把耳朵套到新郎人模嘴边,微笑着连连点头,但最后还是悲伤的摇了摇头,叹道:你总是这么多的理由,其实还不是一样是看不起我这样一个女人。

她轻轻随手把那个新郎人模推倒在地,人模立刻在地上分成了几块,白色粉末散了一地,原来是石膏做的。

我注意到人模的领带上还有刚才佘花花念过的名字,猛然想起这正是佘花花以前那个男朋友的名字,也许他早已经成为第一个蜡像了吧。

(十四)

我站起来就要走,王经理沉声说:坐下,看着佘花花,冷冷的说:你继续。

佘花花掩口浅笑,说不出的妩媚,慢慢走近王经理,逼视着他:他们都不愿意呢,那你愿意娶我吗?王得福?或者,我该叫你:童明?

我一个哆嗦,偷偷的看王经理一眼,王经理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有点复杂。佘花花搂主他的脖子,眼睛却看着我:我这25年看对一个男人,可惜他不要我。更看错2个男人,一个我以为他会要我,但他没要我;一个我以为他不会要我,谁知道他心里真的有我,所以我这辈子,遭罪也是活该。

我低下头不敢看她,抬头时王经理已经拉开了佘花花的胳膊,把她推到一边,佘花花淡淡一笑,也不在意,继续看着王经理:我还是叫你王,王,他们都不要我,你呢?你愿不愿意做我25岁生日的新郎。

王经理冷冷的说:不愿意,我不想娶一个死人!佘花花笑着说:我还没死,王经理盯着她说:我确定,你很快就会死了,而且死得不会比我女儿好看。

佘花花后退一步,脸色白了一下,立刻又恢复了正常,笑着从婚纱折纹里拿出破烂的两张纸,用指头夹着对王经理说:这不是你放在我门缝里的?

王经理伸手说: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佘花花脸色真的变了,没把纸给王经理,而是递给了我,我接过来就一惊:这笔迹,纸质和童童日记里的都一样!

这是我收到的笔记本里原来就少了的两页,上面写着:

(前面破了)月5日,我发现爸爸和佘花花走得很近,我不高兴。

我在传递室当面说佘花花的破事,拿她男朋友臊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爸爸居然不帮我,我很生气,我拿针啊刺了他。

晚上我找爸爸,爸爸说他对不起佘花花,说看那个坏女人现在这样他很心痛,他要娶她。

我气的拿针扎他的手,他不动给我扎,他说他的皮肤早被烧死了,感觉不到疼痛。

但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疼,他宁愿给我扎也不愿意放弃那个坏女人。

我告诉他那个坏女人很多男人进了她房间就没有出来,我在夜里听见过他们的惨叫。

爸爸说这样他更对不起那个坏女人。

我哭了。

如果爸爸不放弃,我一定会想办法啥了那个女人,我没有了妈妈,不能失去爸爸。

底下太破烂,看不清了。

王经理看我盯著纸片,一把抢了过去,迅速看完,颤抖着抬起头来,对佘花花说:因为你知道童童要对付你,你就先下了手,你知道她是我女儿还下手,是这样吧?

佘花花神经质的笑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错了,我准备了这么多表演,以为你是真的舍不得我,我贱,我现在才知道我多贱,我还以为你会吃醋,我贱的要死了我。

王经理看着她:自从你对我女儿下手后,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贱货,我现在只想你去死!

佘花花哈哈大笑,突然跪下说:王,王,你就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杀童童。我真的没杀童童啊。王经理看都不看她,冷声对我说:吃菜,人家都请你来了,干嘛不动筷子?

我慌忙夹了一口菜吞下去。

佘花花连忙爬起来,婚纱底下跪出两条黑痕,拼命给王经理的碗里夹菜:王,你也吃,你也吃,都是我亲手做的。

王经理冷冷的看着碗,筷子都没抬,说:不客气,我怕有毒。

佘花花的筷子僵在半空中。

(十五)
终于她的筷子落了下来,却是落在我的碗里,眼睛却看着王经理,颤声说:老陈我请你吃。

王经理动也没动,只是看着,我哪里敢吃。

佘花花放下筷子站了起来,默默走到王经理身边,弯下腰低低耳语了两句。

王经理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看着佘花花,脸上露出惊讶和犹豫不决的表情。

佘花花凄苦一笑:我说的我一定会做到,但我只想在我25岁生日的时候有个男人娶我,这个心愿不算高吧。

王经理终于慢慢点了点头,缓慢的说:好,你做你该做的,我做我能做的,今晚,我娶你。

佘花花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激动的对我举起杯子:陈,你今天就是阿拉结婚的见证人。

盛情难却,我一口饮干了杯中酒,看王经理也端起了酒杯,放下时杯中酒面丝毫不减,不禁大惊,好在自我感觉没什么异样。

佘花花也没什么异样,笑颜如花,不停的给阿拉夹菜劝酒,很快王经理的碗里就堆了一个小山起来。

碗里的,就是碗里的,永远不会吃到嘴里去。

王经理只是不停的看着表。

六点差五分的时候,佘花花从婚纱下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是一对钻戒,递给王经理,撒娇的说:你给人家带上么。

王经理一言不发,接过戒指站起来,捡起一只迅速给佘花花套在指上,冷冰冰的说:我,童明,今天愿意娶佘花花为妻。

佘花花也掏出一只戒指,开心的笑着细心的把戒指套在王经理中指,兴奋的说:我,愿意嫁给童明为妻,不管。。。

王经理打断了她的花,对你说:快点,该你了,阿拉赶时间。

佘花花的脸立刻刷白了,看着王经理,王经理慢慢的坐了下来。我苦笑着学着电视上看过的神父那样拿腔拿调的说:我,在这里见证一对新人的婚礼,童明先生,你愿意。。。

王经理打断了我的话:那段阿拉说过了,跳过去,底下。佘花花突然吼道:让他说!

王经理愣了一下,我赶紧问佘花花:佘花花小姐,你愿意…

王经理又打断了我的话:她愿意,刚才说过了。我和佘花花都看向他,王经理举起手臂,指了指腕上的手表:六点了!

佘花花的嘴唇颤抖了起来,突然一把掀翻了桌子,吼道:别吃了,吃什么吃?

我和王经理都站了起来,地上尽是石膏碎像和盘子碎片,夹杂着碎散的没怎么动过的菜肴,王经理继续看了看表:六点零2分了。

佘花花微微一笑,擦了擦眼角,那我再耽误2分钟,补个妆可以把?

王经理点点头:可以。

佘花花说:谢谢,就走进房间,关上了门,然后我听到房间里不断砸碎东西的声音,还有捂住嘴呜咽的声音,我看了看王经理,他如铁杵般的站着。

佘花花过了10分钟才出来,确实重新化了妆,依然美艳,还穿着婚纱,对我微微鞠了个躬:我走了,陈,一向蒙您照顾,您是个好人。

我没懂她意思。

她又对王经理笑了笑:王,你有没有什么最后想和我说的?

王经理冷冷的说:你走后我会告诉你的。

佘花花笑着摇摇头,走向阳台,拉开了908的窗户。

窗外最后一线夕阳落在她的身上,把雪白的婚纱染成彤红,象似要滴出血来。

佘花花看着天空,突然转头一笑,对王经理说:王,天上这么好看,我突然不想死了,怎么办。

王经理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淡淡的说:我可以等到太阳下山。

佘花花叹口气说:要不你来吻我一下表示鼓励吧?我走的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王经理站着不动,说:我也想,就是怕你婚纱下冒出一把刀来。

佘花花笑着摇了摇头,反手拉开了脖子后面的拉链,婚纱滑落地上,里面什么也没穿。

她对王经理伸出手臂:现在呢?

她的裸体在夕阳下犹如雕塑,柔软的毫毛在晚霞下闪着金线般的光泽,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王经理的喉头滚动着,终于走上前去,抱住了她,两个人吻在一起,忽然背对着我的王经理挣扎起来,似乎努力想推开佘花花,佘花花却死死搂住他不放,眼睛从王经理肩膀上朝我看过来,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象是小孩子终于吃到了大人藏起来的糖。

王经理终于推开了佘花花,指着她却说不出话来,佘花花一把搂住了要倒的他,淡淡的说:没什么,我只是含了高速麻醉胶囊,王,跟我走吧,没你我会寂寞。

佘花花对我挥了挥手,搂着王经理从9楼的窗户翻了下去,我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赶到窗边,看王经理和佘花花仰面倒在楼下的地面上,血从他们身下流出来,佘花花的一只鞋子从脚上脱落,露出我曾经帮她拔过刺的白生生的脚。

两个人尸体上还有一个人背对着我,似乎在舔食尸体上的血液,当他转过头来,我终于看清楚那是小张。

小张朝我狰狞的一笑,很快的跑开了,太阳终于落了下去,黑夜降临了。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一切噩梦会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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