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者什么状况?”谭嘉乐一边看着助理护士为自己套上手套,一边询问着站在一边的值班护士。
  “伤者胸部被利器刺伤三处,其中一处伤及心脏。”值班护士如实汇报着。
  “心外科谭嘉乐主任医师,心外科谭嘉乐主任医师,请速到急救中心。”广播中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
  “播报中心的这班饭桶,我人都到了,他们还在到处广播。”谭嘉乐一脸的不悦,转身对一旁的助理护士道,“小陈,通知他们我到了,以后我会准时向这帮‘领导’汇报我的行踪的。”
  熟练地打开胸腔,将已溢出的鲜血清理干净,谭嘉乐在开始检查心脏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伤者的心脏上赫然长着一个拇指大小的椭圆状肉瘤。更令他觉得奇异的是,那个肿瘤自身发出一种怪异的颤动,那种颤动与心脏的跳动是毫无关联的。这个肿瘤的样子很眼熟,像是……人脑。
  由于心脏被利器刺伤的伤口过于严重,在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抢救之后,谭嘉乐宣布伤者已经死亡。不过,没有人发现,在善后结束工作的时候,谭嘉乐拿走了伤者的心脏。也许有人发现,但对于这个医院里赫赫有名的心外科“一把刀”,在场的又有哪个会去多管这份闲事呢?况且,这个伤者是来自监狱的囚犯。
  “这倒的确是个奇怪的病例。”谭嘉乐望着飘浮在福尔马林液体中的心脏喃喃自语道。眼前的这个心脏对于谭嘉乐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但对于心脏上的那个奇异肿瘤却是第一次见到,“不像是一般生成的良性或恶性肿瘤,而且只要长到一半大小的话,患者就会有心脏方面的不良反应,支撑时间是不会超过两天的,可现在竟然能长到这么大。”
  谭嘉乐仔细查看着肿瘤,越来越好奇起来。心脏停止跳动还没有超过半小时,那个肿瘤依旧微微颤动着,看样子已经是和心肌纤维结合在一起了。
  “心外科谭嘉乐主任医师,心外科谭嘉乐主任医师,请速到急救中心。” 悦耳的女声再次自广播中传来。
  “又是这样,一群低能的饭桶。”谭嘉乐恼怒地放下手中的器皿,大步走出办公室。
  …………
  “告诉他们,以后记得用传呼通知我,不要动不动就开广播。”谭嘉乐对助理护士小陈说道,“我现在要翻看一些资料,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搅我。”
  摔门进入办公室,谭嘉乐的火气立即消除了,因为弥漫在空气中的福尔马林气味使他注意到的眼前的一幕景象:盛放心脏的玻璃器皿碎落在地面上,心脏裂作几块,福尔马林液体流了一地。
  谭嘉乐正欲开口呼唤护士询问,但转念间又闭上了嘴,这心脏毕竟不适合被人看到。他迅速地找出一个黑色塑胶袋,将地上的心脏碎块一块块地拾入袋中。不过,他却没有看到那个奇怪的肿瘤,原本附着的部位上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凹痕。
  “难道是有人将肿瘤拿走了?”谭嘉乐不由得暗自恃道,“即便是对这颗肿瘤感兴趣,只要简单地拿走就可以了,做得这么夸张,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思量间,谭嘉乐握着心脏碎片的手不经意地划过了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闷哼一声,一股鲜血自谭嘉乐的指尖涌出。
  “该死!”谭嘉乐立即将装好心脏碎片的塑胶袋放入文件柜内,取出消毒药物和纱布熟练地为自己包扎了一下。看了看地上的狼藉,他起身将柜顶的一个玻璃瓶打开,取出一个心肌标本,丢在了满地的玻璃碎片当中。
  “小陈!”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大声地叫道。
  “谭医生,什么事啊?”护士小陈应声推门进来,望见满地的狼藉不由一愣。
  “我走开的时候,有谁进来过了?”谭嘉乐沉声问道。
  “没……没有人来过啊……”瞥见谭嘉乐手上泛出鲜红的纱布和他那张比医生制服更白的脸,小陈的声音不禁颤抖起来。
  “真的没有人来过?”谭嘉乐的脸色愈发难看了,“那这个是你打破的?!”
  “不,不是……”小陈确实没有看到,但对着这个凶神恶煞般的谭嘉乐,她必须为自己开脱嫌疑,“您离开以后,我曾去过一趟洗手间,大约七八分钟的样子,可能是那个时候……”
  “好了,好了。”谭嘉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已确定眼前的这个小护士并没有欺瞒他什么,“我要下班了,你把这里打扫一下,记得要用空气清新剂去去味道。”
  …………
  “谭医生,那就……”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向谭嘉乐,满脸堆笑的肥胖男子阿谀地冲他点头示意道。
  “三天后可以拿到。”谭嘉乐面无表情地接过牛皮纸袋,随手丢入办公桌的抽屉中,“你自己来,不能托人代拿。”
  “谢谢,一定一定。”肥胖男子忙不迭地应承着,见谭嘉乐再无继续谈话的意思,便识趣地打着招呼离开了办公室。
  见对方离开,谭嘉乐稍稍坐正身形,打开抽屉,拿出了那个牛皮纸袋,瞥了一眼纸袋中那成叠的百元大钞,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这是第二十七笔生意了吧?”一个声音自身边响起,谭嘉乐如触电般猛地抬头,办公室内并没有人。
  “收了人家的钱,你准备好东西没?”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该不是想把34床那个误以为自己有心脏病的多疑男人给做了吧?”
  “谁?!你是谁?!”谭嘉乐站起身,盲目地环顾着四周,企图找出声音的由来。
  “那人的心脏符合要求呢,只要适当劝说一下,再在药剂中做些手脚,两天内就能让他自愿躺到手术台上。”谭嘉乐的额头慢慢地冒出了冷汗,这声音所说的竟与他脑中的计划一般严丝合缝,而且,他也已经觉察出了声音的来源。但他不愿相信,也无法相信,声音竟是来自那里。
  “手术前在麻醉环节上动一下手脚,用一氧化碳替换麻醉气体,这个男人就可以宣布死亡了。况且,你手头又有保存完好的病变心脏,到时调个包,整件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高明,实在是高明。”谭嘉乐的耳中继续传来那个声音,但与刚刚不同的是,这次更为清晰。因为那是从听筒中传来的,听诊器的听筒,而听诊器的诊测端此刻正放在谭嘉乐的胸口心脏处。
  一阵不知怎么形容的感觉迅速袭上谭嘉乐的大脑,他甚至开始后悔不该用听诊器去印证他刚才的判断,这个结果诡异得令他无法接受。
  “也许是幻听,不,一定是幻听。”在慌乱了一阵之后,谭嘉乐自我安慰道,“妈的,这就是所谓的‘良知’嘛?”
  “良知?良知值多少钱?”那声音犹如鬼魅般再次传来,言语间不尽嘲讽,“你不也是这么想嘛?记得上次那个六岁的小女孩嘛?亲手给你做生日卡的那个,她的心脏可是卖了个好价钱呢。还有那个漂亮的模特,死亡的六个小时前她还给你发了告白的短信……”
  “够了!!!给我住嘴!”谭嘉乐低吼道,这诡异的现象令得他几乎疯狂了。那个声音,不,应该说是他的心脏竟然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而且对谭嘉乐的所作所为了解得一清二楚,“你到底要怎么样?!数落我?!劝服我?!”
  “我只是你的心而已。”心脏淡淡地说道,“我又不是你的大脑,可以左右你的思想和行为。”
  “那你是什么意思?!”谭嘉乐被这淡淡的语气惹得更怒了。
  “没什么意思。”心脏虽然因为谭嘉乐的怒气而加速了跳动,但语气依旧淡然,“我只是好奇,你左右了这么多心脏的命运,我的命运又会是怎样的呢?”
  谭嘉乐一阵晕眩,无力地倒在座椅上。但没过多久,他便一跃而起,打开门,直冲出去。
  “唉,这样好嘛?”心脏说道,“放钱的抽屉还没有锁上呢。”
  谭嘉乐并没有回答,而是加快脚步,径直地向放射科走去。
  “我不得不承认你大脑的反应有够敏捷,这个方法也不错。”心脏叹道,“我也许是多嘴了,贪婪原就是人的本性,而求知欲则是人的动力。”
  在放射科的取片处,谭嘉乐直接拿到了还未完全干透的透视片。负责的年轻医生没有多说一句话,至少,他不会去招惹谭嘉乐,这个医院的台柱。
  “看到了?”沉静许久之后,心脏说道,“可能很熟悉,也可能很陌生,至少我觉得我不够上相。”
  谭嘉乐丝毫没有理会心脏的言语,透视片上的那个结果令他完全惊呆了:在谭嘉乐的心脏上赫然多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椭圆形物体!
  …………
  “情况就是这样。”谭嘉乐颓然道。
  “虽然我俩即是同窗又是好友,可你的话未免也太离谱了。”说话的是谭嘉乐的同学,省中心医院的心外科主任医师李贽方,此刻他正摇头道,“心脏具有独立意识,而且还会说话,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也知道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但是我查证过。”谭嘉乐说道,“问题肯定出在那个‘肿瘤’上,我自己不可能给自己动手术,所以就来拜托你了。”
  “好吧,好吧,我检查一下。说实话,我也很好奇,如果心脏上真有这么大个肿瘤的话,你就没可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这个你我都知道。” 李贽方放下手中的透视片,挂上听诊器,在谭嘉乐的胸部测听起来。
  只一瞬,李贽方的脸色惨白了起来,双眼直直地瞪视着谭嘉乐。良久,终于努力地自蠕动了半天的双唇间吐出:“你……你……怎么知道的?!”
  谭嘉乐亦诧异地望着李贽方,心脏的话语他也完全听在耳内,但在吃惊之余,他还是回答了李贽方的问题:“我不知道它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并不知道关于你的这些。”
  …………
  “准备好了?”李贽方向躺在手术台上的谭嘉乐问道。
  “嗯,尽快开始吧。”谭嘉乐应道。
  …………
  病房中,苏醒后的谭嘉乐第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床前的李贽方。
  “手术很成功。”李贽方的声音平缓而直接。
  “嗯,肿瘤处理掉了嘛?”谭嘉乐略带感激地说道。
  “已经用强酸溶解了。”李贽方简短地回答道。
  “你以为他关心的是你的生死嘛?”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谭嘉乐的耳中,“他只是关心他的秘密是不是会泄漏。”
  谭嘉乐惊恐地望着自己的胸口,口中发出一阵绝望的嘶吼。那是心脏的声音,淡然而直白的声音。
  “它还在?!”李贽方从谭嘉乐的反应上窥出了端倪,“我马上给你再做检查。”
  手拿透视片的李贽方脸色阴沉地走进了特护病房,谭嘉乐很快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透视片上的心脏边赫然长着一个拇指大小的椭圆形物体!
  “这东西会再生。”李贽方道。
  “再生……”谭嘉乐几乎已经瘫软。
  “区区的再生而已,何必那么大惊小怪的。”心脏淡然的声音再次传入谭嘉乐的耳中,“我并不想来纠缠你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我的最后命运而已。”
  “不过,我也找到了对付它的办法。”李贽方沉声说道,谭嘉乐的精神不由得一振。
  “唉,我知道我的命运是什么了。”在谭嘉乐准备出声询问的时候,心脏怅然叹道。
  “什么?”谭嘉乐有些莫名,但很快他便理解了心脏的话,因为他看到李贽方用注射器正把一种透明的液体注入他的输液管内。
  “你……”谭嘉乐不由大惊,但一种奇怪的感觉使得他的身体无法再动弹,而意识则渐渐地离他远去。
  “只有你死了,秘密才会成为秘密。”李贽方和心脏的声音在谭嘉乐的耳边回响着……
  …………
  办公室内弥漫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李贽方正忙不迭地在玻璃碎片中收拾着什么。
  突然,他的手指上闪现出了一抹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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